梦回兰州
昨夜一梦,回到兰州。
姥爷带着藏青帽子,深红色毛背心,拄着手杖,坐在电视机前,不怎么笑,一脸严肃地看京剧。
屋外的大伙儿在包饺子,姥姥忙前忙后,走两步,还塞一个刚煮好的饺子在我嘴里,韭菜馅儿的。
良良、婷婷、欣欣都在,四个小屁孩齐刷刷冲出去租录像带,趁着中午大人们睡觉时看,电视开小小声,笑憋得满脸通红。
然后,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梦里觉得不对劲,问了一句:姥爷不是去世了吗?
他们笑了,说,是啊,但是姥爷又回来看我们了……
画面又活跃起来,家里的花花草草还生动着,我们四个小孩依然在打闹,大人们依然在忙活,姥姥仍然笑着给这个嘴里塞个饺子,那个手里塞把糖……
后来,就醒了。
翻了个身,很想念很想念那个兰州。
希望姥爷在天上比我们快乐。希望姥姥平安百岁。希望散落天涯的我们四个,总有机会能再重逢。
2009年3月16日 一张纸条儿了已经
蒋勋谈美
我并没有看过蒋勳的书,极其模糊的印象里,这是个很台湾的文化人,喜欢和人谈论一切与美有关的话题。
我以前觉得,美这个东西,纯属青菜萝卜,是很私人的,要把它理论化,总让我有所抗拒。
不过看了一篇南周记者王寅对蒋勳的访谈,我开始对蒋勳十分感兴趣了。节录精彩处:
*美其实是个苏醒的过程。生命常常是在睡眠的状态,可是美会把很多东西唤醒。
*美是一种自我救赎。……贝多芬在后来与他的残疾对抗的时候,那个声音真是动人得不得了,他第一个就是救赎他自己。所有的教条都说艺术多么伟大,陶冶心性,那都是假的。艺术第一个一定是自私的,自我的救赎。……艺术家在得奖的刹那,一有陶醉就完了。我相信那种荒凉是本质的荒凉。我相信没有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在现世里会得到任何报偿。别人觉得是报偿,对他却是绝对没有意义的东西。
*我现在觉得我的学生这一代没有我幸福,他们这么年轻就什么都不相信了。我们那时侯是真的相信而且力行过。(蒋勳一代的台湾人也曾深深受左派大潮影响)
*有一次我去北京,和三个老作家一起吃饭,其中有一个是做过大官的,三个人讲话之间各有玄机,你就知道他们完全在打太极拳,隐约觉得里面杀机重重,我又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一刹那,我好高兴我是在台湾,因为台湾还很年轻,它没有这么多的城府。那天好恐怖,那餐饭吃得我心里发毛。我忽然觉得我在看《三国演义》,全部话都不讲明白,你都知道他们在过招。我那天吓坏了,我好怕那个东西,天子脚下真不好玩。所以我喜欢去乡下,很真实,粗、野,可是好,真性情。
*(推荐龙应台去做台北文化局局长)我当时有点心疼她,每次她从德国回来到我家,坐在那边拿着红酒看着淡水河就掉泪,就是那种异乡寂寞得不得了……我觉得她不快乐,只有回来她才会快乐,即使她在这边会被骂,她都要比在德国的那个荒凉快乐。因为你是一匹狼在那边叫,没有人和你去对叫,那才是荒凉的。”
*问:为什么很多艺术家在年轻的时候对中国传统文化非常反叛,对西方文化非常欣赏,可是到了中年以后会自觉地回到传统中来?是血液里的东西吗?
答:……我觉得中国的东西,特别是宋元以后,基本上是中年以后的文化,水墨画绝对是中年的文化,年轻一定要色彩,中年以后是沧桑。所以,我们看到宋元以后所有的绘画都是“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唐朝不是这样的,李白是非常年轻的。后来就转了,转到一种比较清淡的文化,宋朝整个都是在追求一种沧桑的东西,尤其到了元以后就更明显,都是退隐的东西,他的青春找不回来了,就强调越老越好。所以,水墨画基本上年轻人不容易懂,年轻人画水墨我觉得是做作,水墨画真的是中老年以后的泪痕。……这十年我是故意在对抗它(传统文化)。我觉得中国的传统东西要游离一下,我家里从小给我的这个东西太强了,从小昆曲唐诗,我故意要去背叛它,可是我知道它必定还在等着我。我这么多年故意不去碰它……我知道我不够安静,不够炉火纯青,我还有很多在躁动的东西。我希望可以带年轻人去背叛一些东西,因为,我觉得这个文化够伟大,不怕去背叛它,还可以再撞碎一些。太早投降是没有救药的。
2009年3月14日 一张纸条儿了已经
她的摄影机不撒谎
初认识艾晓明老师,她是我的公开课老师,教性别研究那一类的,汗,我真是常逃课的坏学生,连课名都不大记得了。只是记得她声音很好听,会讲课,也很重视学生的意见。不管你要跟她说什么,哪怕是无主题的闲扯,她也会盯住你的眼睛,耐心听完,然后低头想,再给出自己的意见。
那时在中大,她已经很有名了。2004年,还没有太石村的事情,她早已风气之先地搞女性主义话剧、论坛,《阴道独白》在学校里狠狠地火了一把,我们这些蜗居在经济科理工科的伪文艺青年都很羡慕中文系有个这么“先锋”的老师。
再后来,出了太石村的事情。那时我已经在港大,听说她和维权律师出村子被袭击,担心得要死。虽然并不熟,可是那是我们的艾老师啊。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中大BBS,许多同学在网上声援,也模模糊糊了解了太石村事件的情况。不过,声音很快就被有关部门和谐了。中文系的同学,被重点谈话,要求注意影响。过了一个暑假,风声才平息下来。
印象中,也就是那一次,艾老师开始拿起摄影机,把镜头对准满是灾难,也满是活力的社会底层。从她的镜头里,你可以看到,那仍然是被主流影像忽略掉的大多数,但他们其实已经不再沉默。
或许正因为不沉默,这些题材不可避免地越来越敏感,遭遇的冲突也越来越激烈。
和她并肩而立的律师、媒体、NGO人员、志愿者,总是上了名单的那些。艾老师在名单上的级别,几乎是显然地节节攀升。
维权的农民、艾滋病的村庄、雪灾里的工人、地震废墟里的娃娃……
镜头并不精致,会颠簸摇晃;采访也并不完美,常常有到达不了的地方,或者被强行禁止的拍摄;苦难的内容很多,甚至常常重复。
但是你每次看那些片子都想流泪,为镜头里,那些近在咫尺的痛苦的脸,竟然如此陌生。你从没有在任何一台电视里见过他们,他们却那么那么艰难、却很寻常地生存着,或者死了,也好像没有人记得过。
偌大一个中国,似乎就只有这一个镜头,在持续地记录着这些最最应该被记录的他们。只有这一个话筒,伸向这些最最需要表达的人。
有本书叫《我的摄影机不撒谎》。从那些不完美的画面,你能看到诚实的镜头的艰难。
艾老师总是说,拍纪录片,胡杰是她的老师,她还是初学者。可是她常常独身上阵,没有资金、助手,要长途跋涉,还要躲避监视。她舍不得镜头里的每一张面孔,我总觉得,那些重复的哭诉,是她没办法把真实的他们剪掉。
昨天,在港大明华楼听艾老师的讲座,“公民社会与影像表达”,她放了《开往家乡的列车》,记录2008年雪灾的纪录片。艾老师哈哈笑着说,这是她“最主旋律的一部片子”了,的确,没有激烈的冲突,只有十几万人挤在小小的车站广场上,和家里的老人,等在千里之外空荡荡的屋子里。
看片子的时候,鼻子还是酸酸的。脑子里胡乱想着,以上这些。
有而立之年的男人,在广场外失控地哭喊:我要回家啊,我就是要回家啊。我妈妈是癌症病人,我爸爸身体不好,我得要回家啊。
有许许多多等待了几天几夜的人,眼神里只剩下一个词:回家。
维持秩序的,先是警察,然后是武警,最后是军人。两个武警抱起婴儿,带他们的父母提前进站,立刻引起骚乱。有男人冲过来要挤进去,警察拦下来,男人急了,推搡起来,警察也吼:这是婴儿啊!你以为是我们要进去嘛,一点人性都没有!男人也急了:我等了几天了,我就是要回家啊!
也有人再也没有回到家。一个女孩在广场上被挤晕,踩踏,死了。一个男人,死在站台上。
他们都是最普通的打工者。镜头回到了他们的家。贫穷的村庄,污染得无法取水的河流,空荡荡的房子,哭泣的老人和孩子。
男人的儿子在坟前,说希望爸爸能在天堂里保佑他的语文、数学成绩,能保佑他考上大学……
考上大学之后呢?
小男孩愣了下,没有回答。
你大学毕业会做什么呢?
…………会来爸爸的坟上看他。
“开往家乡的列车,载着我多少牵挂。心里惦记着小妹妹,惦记着爹和妈。又是一年雪花下,又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独自在外面风吹雨打,真的是想要回家……”
《开往家乡的列车》的歌曲很好听(http://play.9sky.com/t_578895/),去年没有回家的人们,希望他们今年能团圆。
可还是这一群人,今年在火车站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面前是更艰难的失业。
艾老师会去记录回城之后却找不到工作的民工吗?一定会吧。
但做记者的我们呢?还有吹着空调嚷嚷着没有灵感的作家编剧导演们,你们呢?这一个弱女子肩上的镜头,不会让你们羞愧么。
写下这些时,耳机里反复响着一首歌:
天上人间 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 才会变得闹哄哄
天大地大 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
我不忍心再欺哄 但愿你听得懂
我不知道,艾老师完全自费、备受阻挠的这些工作,还能坚持多久。祈愿她不要遇到更多的麻烦。更希望,更多的镜头能站出来,能让真实的痛苦不再陌生。
2009年3月11日 5 张纸条儿了已经
片断
转季的一天,打开屋角的箱子。整整齐齐叠满着,大大的衣服。
厚厚的灰白毛衣,北极熊来了!上一个冬天,我总是这样叫着扑上去,他张开双臂,就像个大熊似的把你整个裹住,眼前一片白,分不清是人还是阳光。
米色的熊毛卫衣……哎,我真是很喜欢给他买这种毛茸茸没体型的衣服。
黑色的毛线外套,中学时的衣服,穿了好多年,洗得太多都脱线了,仍然总是带着,“妈妈买的,有一年冬天给我的礼物”。
两条牛仔裤,直筒,纯蓝色,没有褶皱没有浅纹没有做旧没有一切效果,就是那种,在超市,五六十元就可以买一条的,最老土的样式,而且,永远不多一条。“两条换着穿就够啦。我只喜欢这样的,简单的,什么都不要有。”
一打T恤,黑色,白色,没有别的颜色,除了和我一起买的情侣衫。
箱底压着两件粉红染了色的白色衣服,一件短袖T恤,一件白色衬衫,都已经完全不成样子。说了几次,都不愿捐掉。“那是爸爸旅游时买的礼物,这是你送的,你不记得了?”当然记得,可是不能穿了嘛。“那没关系,留着啊。你们送的。”
还有洗的变形了的短袖衫,穿小了的裤子,都压着,半个箱子,走到哪里,都带着。
“丢了啦,都不能穿了。”
“不要啊,都是你送的啊。那个,那个是妈妈买的。搬家时我背着,不要丢啊。”
……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我一个人,打开他的箱子。他的衣服,带着半箱子不肯丢掉的回忆。
指尖穿过,是淡淡的柠檬香,刚认识时,我喜欢的他衣服上的气味,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阳光洒进来,箱子扬起的微尘飞舞起来,轻盈剔透的样子。
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我却被沉沉地击中了,泪水涌出,止都止不住。
原来,所有那些改变,是诱惑,是业障,是蒙蔽了真实的幻象,是破茧化蝶中的跌绊。
可箱子里的这颗心,还守着,你初初认识的样子,走到哪里都没有改变。
这个片断,阳光穿过微尘的那个午后,烙进我心里,暖得发疼。
我不知道该怎样记下,
可感谢你的坚持,我知道了,该怎样守护。
2009年3月6日 9 张纸条儿了已经
宅
2009年3月5日 6 张纸条儿了已经
搬家
刚来香港时,爱上自然卷的这首歌,I am moving moving moving to a place without lonely……
没想到印证了这三年的劳碌命。
没错,各位,我又搬家了。
两个人,四大车东西,抱着那个放了三个月的蛋糕盒子,提着那本曾经摔倒的相册,还有所有的记忆,伤的痛的甜的暖的,我们走到这个小小的教堂边,手拉手,悄悄祈祷:欺骗远去。任性远去。沉疴远去。小人远去。
我们依旧乱七八糟,依旧跌跌撞撞;
我们依旧在完美的梦想和不完美的现实中纠结;
依旧没有习惯看来如此庸俗不堪的自己和生活;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并肩,努力。
两个人,全世界。
2009年1月24日 3 张纸条儿了已经
补记:鼓浪屿
2009年1月24日 一张纸条儿了已经
祝你生日快乐
日子跌跌撞撞,生生死死,终于仍是走过来了。
把那一块牌匾,从灰烬堆里翻捡出来,烫金的字肮脏了,仍然闪亮: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家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 新约·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
祝你生日快乐。
祝我们的蔡琴和周华健生日快乐。
但愿海风再起,我们仍有一起吃苦的幸福。
2008年12月22日 7 张纸条儿了已经
两条新闻
1、新華社報道,內地共有29萬多名嬰幼兒,因為食用問題奶粉,導致泌尿系統出現異常。 報道引述衛生部今天發出的通報稱,截至11月27日8時,因食用三鹿牌奶粉和其他個別問題奶粉,導致泌尿系統出現異常的患兒,全國累計29萬餘人。 通報又指出,事件中全國已累計篩查嬰幼兒2238萬餘人次,大多數患兒僅有泌尿系統小量泥沙樣結石而接受門診治療,部分患兒因泌尿系統結石症需住院診治。據統計,累計住院患兒共5.19萬人,目前有861人仍在住院,累計收治重症患兒154例。(新華社)
2、大陸暫時不會引進「海角七號」,據悉海峽兩岸關係協會會長陳雲林11月28日在北京6個涉台部門座談會上,公開指稱「海角七號」內容涉及皇民化陰影。民進黨中午召開重大議題協調會,文宣部主任鄭文燦、民進黨籍立委潘孟安會後受訪。潘孟安表示,陳雲林來台期間,假情假意說要看「海角七號」,回到中國卻以「海角七號」涉及皇民化思想而禁止在中國上演,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完全是用政治角度看電影。鄭文燦指出,中國廣電總局用政治立場粗暴審查電影,若依此標準,所有歷史電影都不能在中國播出,因為不可能每個人都依照中國所認定的歷史觀點解釋歷史。他進一步說,台灣被殖民的經驗中,有好也有壞,「海角七號」呈現因歷史所造成的愛情悲劇,是電影可以探討的人性,中國不能如實面對,才會窄化為皇民化陰影或皇民思想。(台湾中央社)
2008年12月2日 2 张纸条儿了已经
又见成都
再去成都是08年11月21日,地震之后半年,却仍不是为了重建。
记得5月底离开的时候,把行李拖出酒店,把没有用完的酒精、创可贴、口罩还有眼药水送给了刚来的同事。去往机场的路上,给陈子君的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有困难之处要找媒体或者志愿者,他又哭了,我又一次承诺,会回来看他,还有子君班里幸存的小苟菲。15岁的苟菲躺在华西医院的病床上,眼睛不知能不能复明。
是的,在那时的成都,到处都是像我这样的外来者,他们从各地赶来,悲伤、忧愤、认真而拼命地去帮助受难者。有人来去匆匆,有人停了很久。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有和我一样的承诺:要回来看看。三个月,半年,一年。一定要回来看看。
Eliot也跟我说,今年要回北川看看,圆自己一个心愿。
Eliot是LAT的新闻助理,在博客上认识,第一次见面就是地震。在成都时,我们同住在一个酒店,谣传地震的那个夜晚,我们一起跑到楼下大堂,看着窗外光腿卷着被子的男男女女唏嘘不已;后来,我们相隔一小时,前后租车到达北川县城。他服务于一个拼命而变态的老外,一遍一遍地向那些幸存者翻译他自己都不能面对的残忍问题。Eliot很瘦,带着大大的眼镜,眼神里的善良让我常常担心,他是不是真能承受这里灌满空气的沉重。
他后来和汕大的学生团一起去了美国报道大选。他说在911遗址参观时,抑制不住地想起四川,心里的难过无以复加:为什么经过了一个奥运,十万条人命,淡淡地就这么过去了?回想起来,竟好像是上一年的事情。
我无言以对。我们都没有机会再回到北川。5月之后,紧接着的事情,奥运、毒奶、经济危机、美国大选,一个连着一个。也许没有哪个行业比我们所从事的更加嗅觉灵敏,同时也更喜新厌旧了,尤其在这个多事的2008。
所以这一次,在接到老板的电话说要去成都的时候,尽管仍在长三角奔波另一个选题,尽管这次关注的成都石化困难重重,尽管无关乎重建,尽管对扑面而来的冬天没有任何准备,心里头还是欣喜:好歹,可以回去看看了。
这次是一个人,没有可爱的一心、大智若愚的阿耀,也没有关键时刻能给人安全感的永峰同学陪伴了。
甫下飞机的感觉已是熟稔。都说中国千城一面,但成都感觉不同,好像老朋友,又似乎更亲密。
在成都的几天,采访之外,我一直在暗自寻找地震给这个城市留下的痕迹。极其微弱了,除了一些写着“自力更生”的建筑工地标语,一些标榜防震级别的地产广告,从外来者的眼光,几乎看不到别的什么。电台里的心理节目多了,出租车师傅说,其他没啥。我来回几天坐出租,唯一的感觉是听到的音乐都温情而忧伤,齐秦的,汪峰的,蔡琴的,周华健的,从离恨到重逢,从宿命到无常。不知道这是我的片面感受,还是一场灾难真的会些微改变一座城市的精神气质。
成都人还是很乐天和健谈。我翻遍电话本,挖出地震时结识的司机小谢时,就知道这一趟的行程也不会寂寞了。
打电话给小谢的时候,问他记不记得我,他很大声地说当然记得,香港记者,北川,然后说出了我的全名。
“那我们这次来还用你的车啊。”
“没问题!还是那辆车,还是这个人!”
一句话说得我心里就热了。
5月17日,我、阿耀、和小谢是一起从已经不堪入目的北川县城跑出来的。
那时是堰塞湖将决堤的警报,所有人都朝着几公里外的县城出口狂奔。小谢起先拖着我,我喊着阿耀,后来三个人很快就跑散了。小谢最早到我们的车旁边,他说他跑了十三分钟。然后是阿耀,最后是我,我花了二十分钟才跑到,期间迷路数次。
记得那时,跑得满身满鼻子土就快要不行了,远远看到一胖一瘦两个熟悉的男人在那里站着,眼泪哗啦哗啦就下来了。我后来不承认这一段,小谢还在新朋友面前笑我,说你吓哭了!我看见了!搞得我很没面子……
所以小谢说还是那辆车,还是这个人的时候,一下子就想起了出生入死的这一趟。
小谢也念念不忘,这次见到,一路上又吹了一遍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险情,有在唐古拉山口翻车的,有在长途路上被抢的,“哪个也没有北川那趟凶,真是怕了,感觉命都要丢掉了。”
小谢也是八零后,其实还比我大一岁,成都郊区人,已经开了十年出租车,早早讨了老婆,据说老婆很漂亮,去年刚生的儿子快把他闹腾死了。他说在我们之后,还去过几次震区,都是陪香港记者。看来他能干和可靠的名声已经传开了。
这趟去彭州,他一如既往地生猛,甚至告诉我们,被盯上也没关系——“除非别让我发现,要是让我发现,哼哼,我不把他甩到***儿去!”小谢坚持他说的是四川普通话,我怎么听怎么是普通四川话,总是带着我无法复述但是超级形象的词汇。上一次去北川,我们没有去绵阳市委宣传部登记,明明是不可以进外城的,车子要在离县城非常远的地方停下来,坐小摩托进去,小谢同志硬是在路边埋伏着,看见一整队运送物资的军车开来,突然横插进车队中间,跟着车队一起冲过了隔离,一路直开到任家坪。
重新遇见很开心,也一直没有谈租车钱的事情。直到这趟从彭州回来,要告别了,小谢跟我要了行价双倍的钱,我也笑了笑,假装不知,付了他全部。
下一趟来成都,也许还会找小谢。但我们要事先谈好价钱。地震不地震,情谊不情谊,现实总是在那里,强大地笼罩一切。就像眼前地产重新活跃的成都,和逐渐无人问津的北川。
成都的新朋友很可敬可爱,谭作人老师看来平静实则愤怒,冉云飞匪气十足却又谦和冷静,艾南山老师在川大的咖啡实在让我想起了爹地,陈文辉满怀抱负,卢跃刚一如既往地侠者风范,还有善良认真的摄影同志小彦。他们都在为自己坚持的东西不懈努力着,努力了很多很多年。就像灾区重建的那句话一样:重要的不是谁第一个到,而是谁最后还在。静心修炼,希望我也能如此站定。
2008年12月2日 3 张纸条儿了已经